几条鲫鱼入水片刻即在大盆内扭腰摆尾,似乎早已忘却了四五个小时的无水煎熬。它们出生于深山中一个水质纯净的水库,终日悠哉游哉,由于我们的到来,命运发生了改变。
垂钓的目地每个人截然不同,大多能持续乐此不疲的都是兴趣使然,享受鱼从咬钩到钓出水面那不足一分钟的快感,这瞬间的快感让人迷恋或怀想,甚至笃信至乐无如于此,极具浪漫主义色彩。我绞尽脑汁亦揣摩不透这其中蕴含的至乐,反而觉得这种娱乐十分遭罪,会影响做事。偶而尝试的垂钓是猎奇,将吃鱼做为目地,由于并不痴迷这种嗜好,只是偶而为之,这种现实主义者大多钓技不佳,心境更难与前者相提并论。这两者我都不是,我崇尚随心所欲的自由。此次深山一钓,一是陪朋友,不忍拒绝他热情的邀约,其次是我也确实萌生体会一下深山密林中夜钓的滋味,给连日来被酷暑烤灼得焦躁情绪一些清爽的缓释。
那片清亮水躲在离金山小镇十几公里的大山内,水面平静得像一面不规则的大镜子,平放在四面环山的洼地里,映衬着碧蓝的天和雪白的云,一眼望去,水中有山有树,有云朵浮动,有野鸭悠闲地游曳,岸畔的水草柳枝浮萍颜色浅淡浓郁各异,自然恬静。
一道残阳铺水中时,鱼却不咬挂着香甜钓饵的钩,连一些涉世尚浅的小鱼儿宁可在水面追逐捕捉不慎落水的蚊虫,也不去碰一下狞笑着的钓钩。鱼標在水面静止太久,倒让飞翔的小蜻蜓好奇,它们有的毫无顾忌地落在標头,弄得细小的標左摇右晃,然而这种蹩脚杂技表演久了,也会感到索然寡味,悻悻飞得不知去向。
漫长的等待颇需耐心,耐心丧失殆尽人会疲倦。夜幕四合时,星星在天上眨着眼默默嘲弄着几个一无所获的垂钓者,判断不出是何种动物在远山内发出低吼,我们的眼皮有些发粘,被呵欠催促着,决定躺进堤坝上的帐篷内,明天黎明再钓。
深山的夜悄无声息,雾气弥漫使人有些惶恐,离开朋友的略显拥挤的帐篷,我义无反顾地独自钻入山角下一座鸽子笼般的木房,屋内无炕,但并无蚊虫小咬,三块木板拼在一起算是床。我合衣而卧,闭目待眠。思绪却像山风一样翻涌起来,曾经独自度过的凄冷的夜开始重叠。
那一年数九寒冬我独宿四舅尚未完全竣工的一座砖房內,因缺柴取暖,墙壁上结着厚厚的霜花,年轻的我整日饥寒交迫,每晚风雪敲窗推门靠一盏如豆的油灯阅读文学期刊打发漫长的寒夜,没有哀痛与抱怨,没有自卑和绝望,这些归功于文学艺术的魅力。
又有一年深秋,我去老金沟猎奇,宿在淘金人老古董四面透风的木刻楞房子里,听老古董豁牙漏风的嘴断断续续地几乎讲了一夜的稀奇古怪故事,后来写了篇<金沟轶事>的文字。
还有一年冬季,我去外地买车件,因囊中羞涩住不起旅馆,饥肠辘辘地在火车站满是横躺竖卧旅客的候车室里昏昏沉沉地熬过一夜,回到家乡小镇又因无钱坐车空着肚子背着二三十斤重的布包步行三十余里回家,尽管当时又冷又饿又乏,心内却是坚定的......
曙色微明了,水面蒸腾着一片白茫茫的雾霭,偶而聆听到一两声鱼跃出水弄出的声响。
我兴致勃勃地起身试钓,水中鱼开始频频咬钩,鲫鱼泥鳅柳根不断地被钓出水面,有时四两半斤的鲫鱼一钓就是俩条,这是鱼进餐的时候。太阳在东山露出脸时,岸畔水中的网兜里已经有几百条鱼了,它们撞着拱着,再难回返自由自在的水下世界了。
两次野钓,迥然不同。看来世间的事变化是个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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